天风吹我

𝙉𝙤𝙩𝙝𝙞𝙣𝙜 𝙗𝙪𝙩 𝙡𝙤𝙫𝙚.
“永远爱你是我说过”

【执光衍生】少年事(一发完)



【一】

 

  天权镇人人都言执家小少爷是个混世小魔王。

 

  执生豪是此地有名的富商,主营茶庄,“隆盛茶庄”的茶清极,香极,担得起“妙”字,生意自然风生水起。执生豪本人乐善好施,广结人缘,就连同行都暗暗佩服他为人的正直。执明便是执生豪的独子,执明出生时是天刚蒙蒙亮的时刻,便取了“明”做名。

 

  执家的小少爷打小就聪明伶俐,长得又俊俏,样样皆好。只是,过分调皮了些。

 

  “听说了吗,昨日少爷竟然让张升和赵立骑羊比赛,被老爷撞见,老爷罚他在书房抄了一天的书。”

 

  “可不是,刚遇见张升,他还跟我说了这事。老爷还罚少爷三天不许出门。”

 

  “我看应该好好管教管教少爷才是。”

 

  “那是老爷的事,你瞎操什么心。”

 

  执家的仆人得了闲最爱在一旁议论少爷又做了什么奇怪的事,有人护着少爷说是年少玩心重,有人背着主人偷偷叹气。

 

  执明此时正在院子里试着放风筝,虽说执家的院子大,但是花花草草也占据了不少位置,刚放起来就缠住了,气得执明大叫“无趣!无趣!”,而后坐在石凳上,背对着树上的风筝生闷气。

 

  突然有一双白白净净的手将蝴蝶状的风筝放在旁侧的石桌上。执明正在气头上,顺着手往上瞧去,顿时被眼前精致的人儿惊了一下,面如冠玉,肤白胜雪,好似画上走出的仙童。

 

  “少爷,这是陵公子,老爷让你带公子在园内转转。”

 

  执明回过神来,气也忘记了,笑眯眯得吩咐赵立下去沏茶。赵立看自家少爷又呈现出了一幅痴相,笑着去了。

 

  “来来来,你先坐下。”执明坐在陵光的身边,只管对他发笑。陵光早前就听父亲讲过执明的痴态,今日终得一见,不曾想却是这般清秀的少年,见他不说话,便笑了笑。这一笑,让执明心里更喜上一层,人也活了起来。

 

  “你是陵光?”

 

  “是。家父访医,路过此地,便来拜访执伯父。”

 

  “父亲经常和我讲起你们父子,当年他买茶路过天璇,被山贼偷袭,受伤昏倒在了路边,幸亏有陵伯父救了他,要不然啊,也就没有我了。去年他从天璇回来还指着我骂,‘你瞧瞧你,整天就知道玩。你陵伯父的儿子陵光比你还小一岁,我看着都像大人了。’”执明说这话时模仿着执生豪的语气,一脸的怒其不争,末了还拍了拍桌子。虽然执生豪路过天璇总是要到陵家叙叙旧,但是因为陵光的父亲体弱,一直未曾来过执家。陵光今日是第一次随父亲进这五进的大院,刚开始还有些拘谨,此刻在一旁看得好笑,心情也舒缓了些。

 

  赵立将茶恭敬地放在两位少爷面前便退在了一旁,他好奇地看着那位陵公子。陵公子大概十二三岁,长得真是好看,举止一看就知道是书香世家子弟,怪不得老爷总是拿陵公子和执少爷比较。

 

  “陵光,陵光,真是好名。此名有何来意?”

 

  “母亲生我时,是黄昏时刻,父亲说‘临昼夜交替,只盼吾儿一生光明’,遂取‘光’字。”

 

  执明一听,拉起陵光的手,大笑着说:“巧了,巧了。我叫执明,天将明。你我二人如此有缘,此前父亲也未曾提起这层。”执明不知道的是,当初执生豪是盼着陵家生个女儿,好做亲家。

 

  陵光虽然脸上有些许肉,但身子却单薄,一双手修长细嫩,握着手感甚好,执明拉了手就不舍得放了,但也不好意思就这般明显,顺势拉着陵光看看园子,赵立远远跟在后面。

 

  “陵光,你可曾听说过,关于蝴蝶状风筝的习俗?”

 

  陵光愣了愣,搞不清楚执明卖的关子是何意,便轻轻摇了摇头。

  

  “传说,在天权,古时一对恋人生前无法在一起,无奈之下只得双双殉情,死后他们幻化成了蝴蝶。因此蝴蝶风筝也有姻缘风筝之称,如果风筝落地被另一人拾到,那么就说明冥冥之中的线将他们联结在了一起,一生都将纠葛缠绕。陵光,你今日捡了我的风筝···”

 

  执明向来信口开河,再一瞧陵光,圆圆的耳朵红得异常。

 

  “这···我在天璇并未听闻过此地风俗。”陵光脸皮薄,从小和同龄人也鲜少接触,本就对执明过分的亲昵感到不适,再经此一说,不由脸红心跳起来。

 

  “陵公子,你莫听我家少爷的胡话,我自幼在天权生长,也不曾听过,想是执少爷说来骗人的。”赵立看执少爷又有了些痴态,开口替陵光解了围。

 

  “要你多话。”执明侧过身来对赵立瞪了瞪眼,也就不再纠缠于此,和陵光继续聊开了。

 

  执明看陵光是越看越喜欢,只觉满园春色都不敌他一笑。无奈相见时难,离别却是易。陵伯父匆匆要带着陵光返乡,执生豪怎样挽留也留不住。执明眼泪都流出来了,吵着要陵光多住上几日,执生豪看着执明的孩子气行为,没说什么。陵光的父亲陵逸摸了摸执明的头,温和地说:“陵光定会再来的,到时候明儿你多多照顾照顾他,只可惜我不能看着你们一起长大。”执明看着这个温文儒雅的男子,他身上的药味浅浅地传入鼻中,整张脸白得有些病态,眼睛和陵光很像,圆润,深情,只是这双眼中的情绪是年幼的他无法理解的,是浓重的悲伤吗?

 

  执明永远记得那天的晚霞,像血似的红艳,泼墨般地洒了半边天。马车渐渐远去,执生豪却久久地看着西方,直到夜幕降临才长叹一声进了院中。

 

【二】

 

  天权镇人人都言执家的少爷是个天生的情种。

 

  不是他生性风流落得此称,而是那一双细长的眼睛勾起了多少少女的情思,然而却始终淡淡一瞥不曾驻留。

 

  “少爷这几月天天去学堂,按时回府,真的是奇了。”

 

  “要不是陵公子陪着,少爷哪里能坐得住。”

 

  李忠新来到执府,看众人在那议论,忍不住问了一句,“少爷和那陵公子真是要好,同吃同住,看着像亲兄弟,不过那陵公子是老爷的什么人?”

  

  “陵公子的父亲啊,是老爷的救命恩人,去年去世了,把陵公子托付给了老爷。”

 

  “还不是看执家家大业大,保不准有什么想法呢。”

 

  “我看也是,陵家难道就没有亲友了吗?非要送到咱们府上来?”

 

  “你们怎么能这么说。陵公子看着就和善,平日待我们也好。”

 

  “不是常言道:人不可貌相······”

 

  赵立经过门房,听到这等话语,气不打一处来,“若是让少爷或者老爷听到了,你们呀都收拾铺盖走吧!老爷再三叮嘱过陵公子相当于是咱们府上的二少爷,有些不该说的话最好烂在肚子里。我赵立说这话是不够资格,不过也是为了各位好。”赵立说完这番话,刚好看见两位少爷进来,赶紧出了偏房迎了上去。

 

  “哟,少爷,陵公子,你们这是和谁打架了呀?”赵立大吃一惊,执少爷挂彩是常有的事,但是陵少爷竟然脸上也青一块紫一块。再看少爷身后的小厮们,一个个都没事,急得赵立指着他们直跺脚。

 

  “快偷偷拿药来,别让爹知道了。”执明掩着脸拉着陵光快步进了书房,他身上的蓝色长衫上还有几块脚印。

 

  躲得了一时却躲不了一世,执生豪平日里忙里忙出,若是没什么大事,每日晚饭便必定和执明、陵光共食。陵光心知是躲不过的,率先承认了错误。

 

  “执伯父,是我先动的手。执明为了护我,才不得已出手。此次事情望伯父不要责罚执明。”

 

  “不,爹爹,是那些人太过分了些。他们竟然骂陵光来历不明,还说···还说···总之出言不逊,爹爹,我们没有做错,您别生气了。”执明脸上还负着伤,为了讨好父亲特地笑了笑,一下子又感到疼了,哭笑不得的样子实在滑稽。

 

  执生豪知道陵光的性子,更了解自己儿子的行事,若不是对方伤人太过,陵光肯定拦住了执明,执明这冒冒失失的脾气又怎么会后动手?“罢了罢了。你们年轻人有些火气,也属正常。明日你们俩跟着我一起到那几家登门赔个罪吧。”

 

  “爹,明明是他们···”执明还想分辨,陵光看执伯父意思已经定了,偷偷在桌下拉了拉执明的袖子,让他不要再说了。执明向来对陵光的话是从,再看看父亲脸上的颜色,也就泄了气。

 

  因为脸上的伤,执明和陵光赔了罪后几日也不出门,这下执明乐得不碰书了,于是执府上下都忙着伺候这位少爷,哪里有片刻安闲,“陵光”“陵光”“陵光”的声音从前厅响到了后院,府上的人都希望陵公子赶紧“收服”了这位混世大魔王。

 

  两人伤好后,学堂中的一干人等经过上次一战,都对两人“敬”而远之,只是目光中带着的嘲讽让陵光心中不好受,执明却未曾在意,在学堂中,除了陵光他也无心关心第二人。

 

 

  恰逢学堂放假三日,出了门已是黄昏时刻,陵光突然说想要喝酒,执明笑嘻嘻地问:“要不要去裕和?”

 

  “他们家的竹叶青少饮不醉,味道也清冽,咱们买上几壶,晚上对饮可好?”

 

  执明看陵光兴致甚高,哪里会说不好。两人的身影拉长在夕阳之下,渐渐重叠,分散,再重叠,再分散。

 

  晚上二人偷偷摸摸带着温好了的酒和几碟小菜到了疏影厅,此厅在执府内的池边,周围又多树木,隐在了半明之中,是个喝酒取乐观景的好处。窗外一轮圆月挂在天幕,水中的月影随着水纹而晃动。已是夜深,此处又僻静,除了夏日的虫鸣,就剩了他们。

 

  “陵光,你看这月亮,它自古就在那,有增有减,却始终有圆的一日。这人世呢,可就说不准了。”执明几杯酒下肚,心中莫名升起了几丝感伤之意,他佯装有些醉意,靠着陵光的肩膀半搂着他,“我们今生都不要分开好不好。陵光,你来我家一年多了,不,这也是你家。我们俩呆在一起也一年多了,我总觉得好像昨日才见到你。”

 

  陵光手中的酒却是没停,沉默了一会儿,才开口道:“执明,我打算到茶庄去。”说时比平常的速度慢下了几分。

 

  “这有什么。隆盛茶庄只要一日姓执,你想要做什么都可以。”执明说到此处才反应过来陵光的意思,猛一抬头,发现陵光目光停在窗外,不敢看着自己,而且一紧张就握紧双手的习惯还是没改。

 

  “陵光,那些鸟人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,他们都是世家子弟,平日里游手好闲惯了,在学堂闷了便想着法子取乐,怎么会知道咱们家的情况。”

  

  “执明,我知道执伯父和你都没有将我当外人。可是,我心中有愧,爹在世时,吃药看病花去了大半积蓄,若不是执伯父时常接济,我爹怕是要早上几年···”陵光看上去柔弱,骨子里却要强得很,平日里受了多大委屈,也不过是忍忍就过去了,可是对着执明,陵光感到了自己的脆弱,豆大的眼泪无声地落下,砸在石桌上。

 

  “陵光···”执明最看不得陵光哭。陵光刚来执府的时候睡在执明隔壁,执明却常常偷跑过去,半夜里陵光总是梦魇,哭着低语“不要走,不要走”,执明看着心疼,每每叫醒陵光,后来索性搂着陵光入睡,那病也就慢慢好了。“执家家大业大,难不成还养不活我们两个吗?”

 

  “执明,这事我已经和执伯父商量过了。待今年秋起,我就去茶庄帮忙。”

 

  “爹怎么就答应了呢。我去找他。”执明说完就要走,被陵光拉住了。

 

  “伯父当初也不同意,是我求的。执明,我已决定了。你将来是隆盛茶庄的老板,我···”

 

  “陵光!”从陵光到这执府,第一次见执明这样生气地对自己说话,“你为什么非要分个你我,只要是我的都是你的,你听明白了吗?只要是我的就都是你的。”

 

  陵光反倒笑了,眼眶里的泪因为面部的紧缩也落下了两滴,这样两极的情绪让陵光的脸生动异常。被泪水浸过的眼睛更显得清亮多情,唇红齿白的少年笑得月闭花羞,又哭得鱼沉雁落。执明愣愣得看着这副美景,不由地伸手扶住了陵光的脸,用嘴将他的眼泪一一吮了去。陵光整个人呆在了原地,只觉得执明的手好烫,嘴也好烫,自己的脸也好烫,大概两人都醉了。

 

  当执明躺在床上时,还觉得手上有陵光滑嫩皮肤的触感,后来两个也不再争执,那事就算定了,至于又说了什么,已全然忘却了。执明心正五味杂陈时,突然回想起了同窗那些人的话,“瞧瞧陵光长得,比女子还要好看,平日里对我们都冷若冰霜,偏偏对你执明又笑又护着的,你们俩整日呆在一处,保不准干些什么勾当呢。”说时挤眉弄眼,话语的含义也甚是下流,登时执明的拳头就过去了。可这一夜,执明怎么也摆脱不了陵光的脸容,“比女子还要好看”和那些笑声像是就在耳边,直到天光微亮,执明才彻底睡了过去。焉知隔壁的人也同样辗转反侧难以入眠。

 

 

【三】

 

  天权镇人人都言嫁女当嫁陵公子。

 

  这陵公子生得好,人也好,小小年纪就当上了隆盛茶庄的副管事,处事得体,有君子之风,前途不可测量。

 

  执明一脚踏进茶庄前厅时,陵光正坐在大理石台桌边和一人商谈,那人身旁坐着一位少女,打扮得鲜红,总是偷偷拿眼溜着看陵光,等到谈完事宜,陵光送这对父女出门时,那位少女才开口说了句,话刚开口,脸也就绯红了,“陵公子,不知今日你可有约···”

 

  “有约有约,今日陵光要与我同看花灯的,实在对不住。”陵光微微一笑,算是默认。

 

  两人走远了,执明还洋洋得意,心想这姑娘眼睛太小,嘴巴太薄,不好看不好看。天权镇素来民风淳朴,男女之事也较为开放。每到上元佳节,胆大的女子会邀上心仪的男子看花灯,有时手巧的女子会将制作最精美的花灯送出。执明从学堂回来便直奔茶庄,路上已经搭起了众多彩灯,小商贩也早已准备就绪。隆盛茶庄今日也提早打烊,执生豪出门赴宴,陵光便和执明出门过节去了。

 

  “你说陵公子一个花灯都不收,那么多小姐来邀他,他都回绝了。还以为约了哪家姑娘,原来是咱们家少爷。”茶庄最后收尾的伙计看四周无人,便和另一个伙计聊起闲天来。

 

  “执少爷和陵公子都不小了,怎么亲事一点动静也没有?”

 

  “这哪是容易的事情,富贵人家择婚都是挑三拣四,不像咱们能过日子就行。”

 

  “这节日过得怪冷的,不如收拾好了,到隔壁酒楼喝几杯?”

 

  “好好好。就等你这句话呢。”

 

 

  月上柳梢头,天权镇的男女老少们有闲的都出了门,各式各样的花灯挂在镇中心街道旁,红红火火的颜色渲染出了太平盛世的景象。有些地方可猜灯谜,有些地方在舞狮子,偶尔还会碰上高跷队穿行于闹市。今年执明想出了新玩法,说是两人随意出发,看什么时候能碰上,陵光问“若是碰不上呢?”

 

  “那你就在原地等我,我来找你。”

 

  陵光不喜人多,就挑了条小道,悠悠闲逛,他知执明爱热闹去处,总归是要先去游玩一番,哪知在拐角处碰上了茶庄的熟客,三言二语之下被携着进了酒楼,等待陵光借口家中还有事出来时,已过了三个时辰。街上依旧繁闹,人们在等着看烟火。陵光匆匆在人群中找执明,摩肩擦踵,却始终毫无结果。陵光绕了一圈正不知往何处去时,右肩突然被拍了一下,一回头果然是执明。执明将双手背在身后,额前的长发随风微微飞扬,脸上微红,想是着急了。“还以为你被河神抓去了呢,或者被哪家姑娘拉着同赏花灯去了?”

 

  “不过是碰见几个店里的熟客多聊了几句,这次是我错了,我在这里给你赔罪。请执明公子大人有大量,原谅在下。”自从陵光在茶庄跟着学事后,人越发稳重,晚间二人常常在书房读书,陵光对那些茶经诗歌很感兴趣,有时也会煮茗煎茶,和执明像往日般胡闹玩耍的时光越见稀少。

 

  “咳咳,来给我捏捏肩。”

 

  “执明你这少爷架子倒是大得很。”陵光一笑自己就往前走了,执明立马追了上来搂住陵光的肩膀,“陵光你也太没有诚意了,哪有赔罪的这么大脾气。”

 

  “是是是,谨记执明公子的教导。这下你气消了吗?”

 

  “这还差不多。走走走,我带你去个地方。”

 

  执明雇了一只乌篷船,船夫在前,耳边传来岸上人的嬉笑声,不远处船只上的管弦声。陵光和执明坐在船内,透过船舱入口看这河内飘荡着的荷花灯,灯在黝黑的河道上闪闪放出光明,水渡灯,灯渡人,人世间的情感纷扰在这一小片的灯上微微颤抖着,美丽着。

 

  “陵光,我有件东西想送你。你···不要嫌弃。”执明结结巴巴地说完了这句话,才将一个红绳掏出。“这是我自己编的。”执明有些不好意思,眼睛看着斜下方。陵光没接,他注意到了执明左手上也带着一样的红绳。都说绳子代表着结,绳子的编织不仅是时间的流动,每一次的纠缠都是附着着情意,情深意重,此生不变。这样的信物执明不懂它的意思吗?又怎会不懂。

 

  “你嫌它丑吗?我思来想去,那些贵重的东西你看不上眼,新奇的又没有心意。还是赵立说不妨送一些自己做的,显得诚心。”赵立定以为执明是看上哪家小姐,情窦初开了吧,哪想到执明是要送给陵光。

 

  “执明,这样的礼物你还是送给以后你心仪的姑娘吧。”

 

  执明在暗中握住了陵光的手,那双手一如幼时带着些寒意,也一如幼时让执明拿起就放不下,两只手都微微有些抖,执明细细将绳子在陵光右手上绑好,再抬眼时,外面的烟花轰然响起,周围发出了惊呼声,船夫也站在船头看着烟火出神。

 

  船内的两人在船舱狭小的空间中感到了一股灼热。这半年来两人时而回避时而如常,都晓得对方有些怪异,也都感到了自己情感的不可遏制。当陵光看着执明清澈的双眼时,往常所有的顾虑都断了线,天地间只有这双眼眸刻在了他心中,搅动得了他的心波,只有这个人惜他,怜他,爱他,慕他。那还管什么礼教伦常,那还管什么今夕何夕。

 

  扯下的帘子默默守护着秘密,一同这河道,一同那荷花灯。

 

  烟火升腾,在宏大而深沉的天幕中升起了众人俗世凡尘中的喜悦,它转瞬即逝,却留下了深刻的痕迹,经年以后,或许还会有人记得这次的盛会。至少,在这两个少年的心中,它是此生最耀眼的时刻。

 

  

  天权镇的秋日总是多雨,从早到晚下个不停,一场秋雨一层秋意。执生豪走进执明和陵光的院子时,见赵立等人都在门外候着,说说笑笑。赵立躬身向前,“老爷。”

 

  “少爷们呢?”

 

  “执少爷说要温习功课,不让我们进去伺候,陵公子在一旁陪着少爷。”执生豪听了,心里颇感欣慰,这个小魔王最近半年是越来越懂事了,倒是听陵光话的很,他们二人能好到如此地步,也算对得起陵兄了。

 

  “你们也不必跟来了,我进去看看。”

 

  “是,老爷。”

 

  打陵光来执府就一直住在执明的隔壁,虽说两人也大了,但始终没舍得分开。执生豪先到了书房,见里面昏暗无声,想是两人睡下了,正欲离开,却听见陵光的房内传来笑声,分明是执明那小子。执生豪也不知为何自己的脚步越放越轻。笑声越来越近,传来了说话声。

 

  “陵光,你耳朵都红了。”是执明,但是语气太过亲密了些,就算是兄弟也太过了些。

 

  “执明你要是再胡闹就回自己的房间去。”

 

  “我错了,陵光~阿陵~阿光~”执生豪血涌了上来,一时气闷。

 

  “谁让你眼睛湿漉漉的时候那么美,下次你我二人亲密的时候,你别···。”执明话没说话,被门外一声闷响吓了一跳,陵光顿时脸煞白了。待二人出门看时,发现执生豪晕倒在外,雨点滴答滴答湿了他半边的衣衫。

 

  天权镇的秋天终于过去了,迎来了最为寒冷的冬天。

 

 

【四】

 

  天权镇的人都言执家小少爷是个痴儿。

 

  盛极一时的隆盛茶庄最后转手了他人,执家小少爷也不见了踪影。

 

  执家小少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呢?有人说是他大病一场之后,有人说是陵光走后,或者可以说是陵光走后执家小少爷大病一场,病好后就变了个人似的,街上再见不到他欢快的身影,也再也没有关于执家小少爷的荒唐事,甚至他还笑也没有了。明眼人都看出执明的内心经过了一场巨变,却谁也不知为何。执明跟着执生豪购茶,买茶,评茶,赏茶,卖茶,众人都说隆盛茶庄必将兴盛百年,只差下一代的香火了。可说亲的人都要踏破了门坎,执家小少爷还是摇摇头,执生豪叹了叹气,也摇了摇头。

 

  赵立还记得三年前的秋天。从那一个秋天开始,一切都变了。

 

 [   先是陵公子离开了。他走的时候只背了一个行囊,执府上下还在酣睡,是执老爷事先叮嘱我送陵公子一程。陵公子在门口就让我停住了,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执家大门,什么也没交待就独自骑马走了,马蹄得得,在深夜中显得突兀而心惊。我提着灯笼,眼睛发酸。

 

  再是执少爷和老爷大吵了一架。我和一干仆人站得远,只听见房内一阵喧嚣,瓷器破裂,桌椅倒地。从执少爷四五岁时我就跟着他,从没听见他如此愤怒,如此悲伤,直到我背着有气无力的少爷回房时,还听到他喃喃自语着,“陵光···陵光····”“是你逼走他的···是你逼走他的···”。

 

  老爷突然就见老了,以前怎么就没发现?那双洞察世事的眼睛失去了光彩,曾经孔武有力的脊背也弯了。执少爷在院中向老爷跪了一整天,大雨倾盆而下,我心疼不已,可任谁劝少爷都不起,老爷的房门紧紧闭着,最终少爷昏在了雨中,此后就大病了一场,夜夜梦魇,高烧不退,梦里依旧叫着“陵光···”。

 

  等执少爷稍微清醒时,老爷和少爷谈了许久,我就听见少爷哭着哀求老爷说“爹,你再宠我一次吧。给我三年时间。”最后,少爷就变了个人。这三年,物转星移,不变的是少爷每天都要亲自打扫陵公子的房间,如果外出,便将这项任务交付于我,并且叮嘱我不要变动任何东西的位置,陵公子爱干净,也最不喜别人碰他东西。有时候,我突然觉得,执少爷和陵公子越来越像。

 

  也就是在这年秋天,执少爷独自出了远门一场,临行前,也是我送的少爷。少爷整个人神采焕发,眼睛里燃着亮光,竟然对我笑了,还说要接陵公子回来。少爷真像还是三年前的少爷。我听了,心里高兴不已,陵公子终于要回来了。正在我满心期待再见陵公子时,执少爷却仍旧一人归来,闷在房间三天,不吃不喝,急得我眼泪都流出来了。

 

  再后来,老爷也离去了。老爷回光返照时,握着少爷的手说:“明儿,我对不住你,对不住光儿,对不住陵兄。我当初不该逼着光儿离开,他那么聪颖我话没开口他就懂了,他跪在地上朝我磕了三个响头,我当不起啊,当不起啊···明儿,这隆盛茶庄交予你了,你卖了也好,开着也好···你要好好活下去···”。

 

  少爷打发了所有执府的仆人,包括我在内。辞行的时候,我看见少爷手上从未离腕的红绳多了一根,这···?是陵公子的?他们?我突然懂了,少爷,陵公子,你们这是何必呢!     ]

 

 

  “执明?”擦身而过时执明听到了一声惊呼。

 

  看着眼前这个十四五岁大的男孩,执明想不起来何时见过他,“你是?”

 

  “你不认得我,可我认得你。你且跟着我来吧。”

 

  执明在三年后,来到了当初父亲荐陵光的茶庄,可是茶庄的人却说未有此人,想必是弄错了,再到天璇去寻时,周围人家都说自从陵逸死后,陵光年年来上坟,只是这一年,他没来。执明细细想了想陵光所说过的话,脑海里蹦出了一个地方---昱河。

 

 [ “陵光,你可曾去过昱河?”

 

  “幼时陪父亲去过,离天璇不远。”

 

  “看书上说那里风景秀丽,雨后见彩虹,是人间仙境。当真那么美?”

 

  “你若是想看,来年我们同去。”]

 

  昱河,昱河,你在那里,是吗?----

 

  “这是陵公子嘱我给你的。”男孩拿出了一幅卷轴和一个盒子。

 

  “那他人呢?”

 

  男孩儿面露哀色,声音低沉地说:“陵公子说你看了便知。”

 

  执明颤巍巍地打开盒子,一见是那年上元节他送给陵光的结绳。

 

 [“这件东西你可喜欢?”

 

  “喜欢。此生一诺,唯死相还。”

 

  “呸呸呸,哪里就这么贵重,值得你说那个字。”]

 

  “陵公子去年染病,咳血不止,去前对我说你要是见了画上的人,就把这副画和盒子交给他,若是见不到,就扔在那河里。”“陵公子常常饮酒,酒醒了就开始画,画的都是你,画完不久就烧了,说怎么都不像你。只有这幅画,他一直留着。”“他最喜欢和我讲你的故事,说十五岁时你打碎了父亲最爱的茶壶,吓得抱着他大哭,说你十六岁时,带着他骑马看日出,说你十七岁时···”

 

  画上一个小人,只有背影,身着紫衣,树上挂着一只蝴蝶状的风筝,线在人边。画上题着字-----南方有嘉木,北地有相思。人生初见时,风已吹心动。


end.



评论(42)
热度(68)
  1.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
© 天风吹我 | Powered by LOFTER